古人如何描述蚊子？从“蚋”到现代各类蚊种的名称演变与认知史

“蚋” (ruì)：

• 这是中国文献中最早明确记载的与蚊子相关的字之一。
• 《庄子·外篇·天运》： “蚊虻噆肤，则通昔不寐矣。” 这里的“虻”常指牛虻等大吸血昆虫，但“蚊虻”连用，常泛指包括蚊子在内的小型吸血飞虫。有时“蚋”也单独指代小型吸血蚊虫。
• 《荀子·劝学》： “肉腐出虫，鱼枯生蠹…蚊虻之声闻则挫其精。” 再次将“蚊虻”视为扰人的害虫。
• 认知特点： 早期“蚋”或“蚊虻”的概念比较笼统，可能泛指多种小型吸血或骚扰性昆虫，包括现代的蚊子（尤其是库蚊、按蚊）、蠓、蚋（黑蝇）等。核心认知是它们吸血扰人、发出讨厌的嗡嗡声。

“䘃” (mò) 与 “蚊” (wén)：

• 《说文解字》(东汉·许慎)： 这是中国第一部系统分析字形和考究字源的字典。
  • “䘃：齧人飛蟲。从䖵，民聲。” 这是“蚊”字早期的写法之一，明确指出了其“啮人飞虫”的本质特征。
  • “蚊：俗䘃。从虫，从文。” 说明在汉代，“蚊”作为“䘃”的俗体字已经出现并逐渐通行。
• 认知特点： “䘃/蚊”这个名称更精准地指向了叮咬人的飞虫，与现代“蚊子”的核心定义高度一致。名称的演变（从䘃到蚊）反映了文字的简化和规范化。

“蝱” (méng)：

• 通常指体型较大的吸血昆虫，如牛虻、马蝇。
• 《诗经·小雅·巷伯》： “萋兮斐兮，成是贝锦。彼谮人者，亦已大甚！… 缉缉翩翩，谋欲谮人。慎尔言也，谓尔不信。… 捷捷幡幡，谋欲谮言。岂不尔受？既其女迁。… 骄人好好，劳人草草。苍天苍天，视彼骄人，矜此劳人。… 彼谮人者，谁适与谋？取彼谮人，投畀豺虎。豺虎不食，投畀有北。有北不受，投畀有昊！… 杨园之道，猗于亩丘。寺人孟子，作为此诗。凡百君子，敬而听之。” 其中“谮人”被比喻为令人厌恶的“蝇”和“蝱”。
• 区分与混淆： 古人有时会区分“蚊”（小）和“蝱”（大），但文献中也常有“蚊蝱”连用泛指吸血飞虫的情况，说明当时对具体种类的区分还不够精细。

生活习性的观察：

• 孳生地： 认识到蚊子生于水。晋代崔豹《古今注》：“蚊，… 水虫所化也。” 宋代陆佃《埤雅》：“蚊者，… 生于水潦，咂人肤血。”
• 声音与活动时间： 对蚊子扰人的嗡嗡声和夜间活动特性有深刻印象。唐代元稹《景中秋》：“蚊声霭窗户，萤火烧屋除。” 白居易诗中也常提蚊扰。
• 吸血： 明确其吸血特性。晋代傅选《蚊赋》：“餐肤体以疗饥，妨农功于南亩。”

名称的沿用与“白鸟”之别称：

• “蚊”成为最主流的称呼。
• “白鸟”： 这是一个非常文雅的别称，源于古人观察到某些蚊子（可能是库蚊属）颜色较浅。
  • 《大戴礼记·夏小正》： “丹鸟羞白鸟。丹鸟也者，谓丹良也。白鸟也者，谓蚊蚋也。” 这里将萤火虫（丹良/丹鸟）捕食蚊子（白鸟）的自然现象记录在物候历中。
  • 后世文人常用“白鸟”代指蚊子，如范成大诗：“盆倾瓴建何足道，霆裂山开亦俄顷。明朝白鸟背人飞，屋东唤回双鬓影。”

分类意识的萌芽：

• 虽然缺乏现代生物学分类体系，但古人通过观察形态、大小、习性，开始意识到蚊类有不同。
• 宋代罗愿《尔雅翼》在解释“蚊”时，提到了“蚋”，并说：“蚋，小蚊也。” 这可以看作是对蚊科内不同体型种类（如蚊与蠓蚋）的一种初步区分尝试，但与现代分类并不完全对应。

对危害的认知深化：

• 除了吸血骚扰，古人可能也模糊地意识到蚊子与某些疾病（如疟疾 - “瘴气”、“瘴疟”）有关联，尤其是在南方地区。东晋葛洪《肘后备急方》用青蒿治疟，但并未明确将疟疾与蚊子叮咬建立直接因果联系。这种联系直到近代才被科学证实。
• 明代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将“蚊子”列入“虫部”，并指出其“咂人肤血，大为人害”。

驱蚊方法的记载：

• 物理防护： 蚊帐（罗帱、纱橱）是最古老有效的防蚊工具。宋代诗人多有吟咏。
• 烟熏： 焚烧艾草、蒿草、浮萍、木屑等产生烟雾驱蚊。宋代《格物粗谈》：“浮萍阴干，加雄黄少许，烧烟去蚊。”
• 药物： 使用天然植物精油或矿物驱蚊。
  • 宋代《琐碎录》：“夜明砂（蝙蝠粪）与海金沙二味同和苦楝花，烧之，蚊尽去。” （实际效果存疑）
  • 佩戴香囊（装有艾叶、菖蒲、藿香、薄荷等芳香避秽药材）。
  • 涂抹香油（如芝麻油、桕油），使蚊子难以落脚。
• 环境治理： 清除积水（“沟渠务通浚”），减少孳生地。

文化中的蚊子：比喻与象征

• 微小而烦人/危害巨大： “聚蚊成雷”（《汉书·中山靖王传》）比喻流言蜚语或微小力量聚集也能造成很大声势或危害。
• 贪婪嗜血： 常用来比喻剥削者、贪官污吏。如民谚“官如蚊，吏如蝇”。
• 扰人清静： 在诗词中常作为夏夜烦扰、羁旅愁思的意象。

• 古之“蚊”： 是最大的一个范畴，泛指所有吸血的、小型双翅目蚊科昆虫，包括现代分类中的：
  • 库蚊属：最常见的家蚊，夜间活动，嗡嗡声明显，被认为是“白鸟”的主要原型。
  • 按蚊属：疟蚊，多在野外，有些种类在室内吸血，停落时身体与表面成角度。
  • 伊蚊属：如白纹伊蚊（花蚊子），白天活动，凶猛。
• 古之“蚋”：
  • 有时与“蚊”混用或指小蚊。
  • 更常指现代分类中的蚋科昆虫（黑蝇），体型微小，有些种类也吸血，常成群飞舞扰人。也可能包括部分蠓科昆虫（小咬、墨蚊）。
• 古之“蝱”： 主要指现代分类中的虻科昆虫（牛虻、马蝇），体型较大，口器粗壮，吸血凶猛。
• 古之“蠓”： 通常指现代分类中的蠓科昆虫，体型极小（<1.5mm），成群飞舞，有些种类吸血（“小咬”），常生于潮湿环境。

• 形态观察： 从小型、有翅、吸血。
• 生活习性： 水生（孳生于水）、夜间活动、嗡嗡作响、嗜血扰人。
• 危害认识： 从直接的叮咬骚扰，到可能模糊关联某些疾病（尤其是疟疾区）。
• 分类萌芽： 意识到有不同大小、习性的种类（如蚊与蚋、蠓的区分尝试），但缺乏现代科学分类体系。

古人对蚊子的认知，从最初的笼统厌恶，到细致的观察和命名，再到发展各种应对策略，并在文化中赋予其象征意义，展现了中国古代自然观察的智慧、生活经验的积累以及丰富的语言文化创造力。虽然未能像现代科学那样精确分类和揭示其传播疾病的机制，但其观察的细致程度和应对方法的多样性，依然令人印象深刻。